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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諸山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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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諸山神

太白殿的中庭裏,太白金星在與玄真君對弈。白若月從殿外走來,同玄真施了禮,喚了句:“見過玄真君。”

玄真君由來愛說笑,見是白若月來了,就扇著扇子,一邊下了個白棋子,一邊打趣道:“小蛇妖,我與太白老兒同輩分,你若是願意,叫師叔也是可以的,沒人這麽喚過我呢。”

師叔豈是能亂認的?白若月不敢吱聲,只看向太白金星,太白金星一臉嫌棄地對著玄真說:“你那二十四個六界掌司不夠你耍的?跑我殿裏來逗我徒弟玩?為老不尊!”

又對白若月說:“你去忙你的,無需理我們。”

白若月剛忙回了屋子,上次下凡走得極了,忘了帶上仙丹。

她日常在天庭勤奮得很,得到不少仙君仙娥照顧,討了許多可以增長靈力的仙丹,便都偷偷攢著,每回下凡去時,帶給青青吃。

拿了仙丹,她退出房門,背對著玄真,沖太白金星比了走的姿勢,示意她還是要出門一趟的。

太白金星只招招手,意思讓她趕緊去。

玄真看見了太白金星的手勢,再回頭,只見白若月的身影躍過太白殿的門檻,隨口問道:“你徒弟去哪裏?”

太白金星:“人間。”

“下凡?作甚?”

“餵魚。”

“餵魚?你不管?”玄真手執的棋子原本要落,可一聽,手上一頓,一臉吃驚。

這太白老兒未免也太縱著徒弟了。往常天庭之上許多神仙的坐騎下凡,或圈地為匪、或隱宮為妃,哪一個不是去人間各種興風作浪,攪老大一池渾水出來才肯罷休。

這“餵魚”更似個借口。

“你們六界掌司也管不著啊。”玄真的話外之音,太白金星盡數明了。

可太白金星對著一雙徒兒很是寵溺,無論是不學無術、每日凈想著吃的白額虎,還是心心念念只惦記相公的白若月,他都覺得,耽於美食或重感情,都乃天性使然,不該規行矩步框起這份自然秉性來。

太白金星還試圖去說服玄真:“她的恩人這一世是條魚啊,小白蛇去養魚,有什麽錯處?”

“沒錯處?”玄真若有所思,試探著問,“這小蛇妖跟了你許久,怎麽道行一點沒漲呢?你可發現了?”

“我這徒兒,是個癡情種。”太白金星一邊下棋一邊說:“修道時虔誠無比,修煉得很是刻苦。仙丹、仙果我給過她不少,照理說靈力應該漲了一大截才是,可我前幾日探她靈力,確實長得極少。我一問,你猜怎麽著?”

玄真擡眉,“出去降妖除魔毀了道行?”

太白金星捋著胡須,搖著頭,“她學會了好多術法、攢了好多仙果、仙丹,可卻偷偷都分予了她的那個恩人。”

“就是你常常逗她時,說的那個她的相公?”

太白金星感慨道:“嗯,前世救她一命的那個公子,這一世不知造了什麽孽,變成了一條青魚。”

玄真掐指一算,“那人間都過了一十八年了,青魚還活著?這不應該啊,青魚可沒有那個壽命的。可是成精了?”

“唉,我便嘆息這個。”

太白金星從捋著胡須變成了捏胡須,頗為上心,“我這徒兒癡情過甚了,上次蟠桃宴,我發現她居然認得灑掃瑤池的仙侍,兩廂熟絡得很,一問才知事情的原委。瑤池裏有仙水,自是會生些小精怪來。為了防止裏面生的小精怪日夜熏陶成了精或者大妖,司掌瑤池的仙侍定期是要清理瑤池的。其中,清理出來的東西,就有螺螄。因為青魚喜吃螺螄,若月便承了這個活計。每回她一個人,要花上幾日時間,清理整個瑤池,到頭來,只為了能換得一個有瑤池仙氣的螺螄,帶去人間,餵給她的魚吃。還有,我給她一顆人參果,她要留下一半,給那青魚吃。我送她一顆蟠桃,自也是要分出一半來。真真是個傻徒兒!你且說說,這青魚能不成精麽?”

“嘖嘖!”玄真笑嘆:“我咂摸出了人間真情的味道,若是小蛇妖不想修仙了,要嫁給那青魚精,你可不要攔她。”

“嗯?怎麽要嫁人就不能修仙了?非也,非也,當初我們師徒說好的,她要帶著她相公,一起修仙得道才是。”太白金星看著玄真一副瞧熱鬧的樣子,忽然想起什麽來:“你可得記住你說的話,覺得兩人有真情的味道。回頭可別讓你的六界掌司,去破壞小白蛇和她相公的姻緣才是啊。”

“那青魚又不是人,你徒兒也沒成仙。蛇妖找魚精,這不是頂頂般配的一對?幹六界掌司什麽事?”玄真鄙夷道:“六界掌司本是協助管理六界之中的不平之事,權是被你們幫仙人給尋思歪了的!我們保護凡人,保護六界,怎麽還成專門棒打鴛鴦的了?”

能把天庭第一瀟灑的白龍玄真君給說急了,太白金星頗有成就感,他“哈哈”一笑,不再說話。

玄真倒是意猶未盡,“她這又是去會相公了?”

“是啊,估計我們還沒下完棋,她也就回來了。”太白金星下了一枚棋子,問道:“上回神荼來問的事情,後來你可派六界掌司弄明白了?”

玄真請頷下頜,“嗯”了一聲,道:“廣陵君已經入第二道輪回了,這一世,是畜生道,應該很快就能回來。我已經讓六界掌司去離恨天奈何橋邊等著,待廣陵君這一世死掉後,一過奈何橋,立馬將他拉回度朔山去。我也請示了玉帝,這龍若成一方之主,必歷盡六道輪回的規矩,要改一改了。不然這度朔山萬鬼過河若是潰了,萬鬼都覺醒跑了,六界都將面臨一場浩劫,這規定就不值當了。”

太白金星擡了擡眼皮,“你同玉帝說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可有定論?”

玄真長籲一口氣,“玉帝說此事非同小可,他需要考慮考慮。”

太白金星:“聽聞上次東海龍宮太子青君去歷六道輪回,差點沒灰飛煙滅,這傳聞,可是真的?”

“是真的灰飛煙滅了,可不是差點。青君在地獄道歷劫的時候,入了孽鏡地獄,那一處,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,讓人瞧不出破綻來。青君最終能回歸東海龍宮,全憑他有神器——蟾閣璧護著魂魄,不然啊,差點再也瞧不見這天地間唯一的一條青龍了呢。”

玄真望著周遭的雲海,低聲說:“所以這次,無論如何,也不能讓廣陵君再去歷什麽六道輪回了。”

西湖之濱。

白若月在茅草屋外的津渡上,喚了許久青青,都不見它身影。

往常自己都是按照天上的時日,每天下來一回,來人間的時候相差不大,總能瞧見荷塘之中,菡萏艷波,田田蓮葉。

這次景色不大一樣。

因她回天庭只是去拿了些東西,於人間而言,過了幾個月,未到一年。

上一回見青魚游走時,還是夏日,如今西湖之上只有枯荷莖幾根,零零落落支在湖面。顯得淒冷又蕭條。

難道是天氣太冷,青青跑到西湖之底去了?白若月擡手顯了靈力,隔空畫了五瓣蓮花印,去喚青青身上的銀鱗。

可喚了好久都不見魚游過來,白若月有些擔憂。照理說,鱗不會出問題的。她心上越發不安起來,青青是不是出事了?

淡黃的裙擺被風刮起,她起身走到津渡邊上,召喚靈力,護住周身,跳入西湖,打算去湖底找青青。

她的腳沒有觸碰到西湖之水,卻踩在了一個柔軟的背脊上。

已經長得比人還大的青魚,從湖底一躍而起,將跳入西湖裏的白若月馱了起來,讓人浮在水面,游回茅草屋外的津渡上。

“青青!你回來了!我以為你出事了,呸呸呸,不對,我以為你冬眠了呢!”白若月擔驚受怕的心,總算落下。

青魚探頭出水面,小心翼翼將白若月,放到了津渡上。

白若月順勢坐在津渡的木板上,雙腳垂落在湖面上輕晃著。

“我這次沒有到一年,就來看你了,開心麽?”白若月摸了摸青魚的頭,冰涼又濕滑,她一驚訝,“青青,你是不是怕冷?不若你先回西湖之底或者池塘裏躲起來?莫要凍壞了才是呢!”

這青魚早已成精,盡數聽得懂她的話語,只搖動著青魚的腦袋,回應著她。

“不冷呀。”白若月看著它,猜是這個意思,又說:“那就陪我坐一會兒吧。我只回太白殿了一下,去給你拿了好東西來呢!”

她翻出自己的靈寶袋,一樣一樣地展示著裏面的寶貝,心情好似不錯,“這個是太上老君煉丹爐裏的仙丹哦,我師父給我的,他說吃了可以延年益壽,不過我也這有一個,我們一人一半,好不好?”

“不是若月小氣,舍不得都給你吃哦。而是我擔心,若將這些仙丹都給你吃了,那這樣你活得肯定比我長久。那以後,若是小蛇妖死了,你在這西湖裏,該多孤單啊?”

“喏,給你。我們一人一半,這樣你活著,我也活著,若月陪著青青,多好。”她自言自語著,將丹藥一分為二,一半自己吃了,一半放到青魚嘴邊。

青魚吞了仙丹,嘴還停留在姑娘的手上,貼了貼她的掌心,又似是親了一下她的掌心。而後,還將頭在她掌心蹭了許久。

“咯咯咯!”白若月笑了:“太癢了!青青乖,不鬧我!”

青魚又跳入湖水裏,掀起巨大浪花。

浪花從高處掉落時,滴滴水珠瑩亮,如下了一場珍珠雨,落在姑娘周遭。

只聽那姑娘被青魚逗笑,青魚便樂此不疲,反覆卷起浪花來。原因無他,只是因青魚喜歡聽她銀鈴般的笑聲,只想再逗一逗她。

夜已深了,一人一魚,在冬日的湖邊戲耍著。

忽聽有位公子的聲音響起:“青君?快出來!”

這聲音明明離白若月有百裏之遠,可她聽得清清楚楚,那說明來的這位公子,不是人了。

她忙在茅草屋外的池塘上,施法建造了一道屏障,對青魚說:“青青!快躲回池塘裏!你先藏起來!”

青魚不肯,它未同主人玩夠。

“有人往這邊來了!不曉得是神還是妖魔鬼怪。你已經成精,這違背了你原本的命數,我怕有人發現你!”

不知怎麽的,白若月覺得這樣說,許是不大管用,她的魚好像一直都很固執,她想了想,又說:“我要保護青青,這樣我們才可以長長久久在一起。若月雖沒有仙籍,可是正在修仙的半仙哦,青青不必擔心我。乖,聽話,好不好?”

果然,白若月如此一說,青魚轉身游回池塘裏。

夜深人靜時,無月無明,密布的烏雲愈加厚實起來。

未幾,竟然下起了雪。

只是,雪落入西湖,便消失得無影蹤。

雪盡頭,有一位公子,踏雲而來,他白衣翩躚,手中拿著一把折扇,衣衫不沾雨雪,沖著湖裏喚著:“青君!”

這人顯然是神仙。

白若月站在津渡上,淡黃的衣衫被風雪吹得輕擺,她拱手施了一禮,“敢問是哪位仙君?”

白衣公子落在白若月身邊,一楞,他施了障眼法的,怎會被人瞧見呢?問道:“你看得見我?”

“嗯。”白若月點頭。

“那你也定是修仙的。”白衣公子收了折扇,回禮道:“在下方諸山山神,柳楠郢。”

方諸山,六界之中,仙果神獸最多的仙山。凡是生靈,小到一株花、一顆草,大到兕獸、鳳凰,只要生在方諸山裏,便會得道成仙。

這山神雖也是給玉皇大帝當職的,可少與外人接觸,往常什麽蟠桃宴、太上老君誕辰,也從不見他身影,著實低調得很。

柳山神識得萬獸之語,手持那把雲鶴扇還可以帶人入迷沱棋局,穿越時空,去任何存在過的朝代,著實是個十分厲害的神仙。

“久聞山神大名,竟沒想到在此偶遇,”白若月報上姓名:“在下乃太白金星坐下的小徒——白若月。”

“哦,先前聽聞太白金星收了個徒弟,原來就是你。”柳楠郢打量著她:“你的真身竟然是一條蛇。”

“……”都聽說太白金星收徒弟了,難道沒聽過他的徒弟是個蛇妖麽?這樁舊事,可是讓天庭上的神仙們,拿來做茶餘飯後的談資,聊了許久呢。“不然,山神不是聽說我是蛇妖的?”

“看出來的啊。”

是了,山神馴獸乃是一絕,他識得萬獸之語,自是一眼能瞧出白若月的真身來。一般神仙,還真做不到如此呢。是以,白若月更加尊敬起來,“山神果然厲害。”

柳楠郢“唰”地一下展開手中雲鶴扇,之間扇子騰空橫在木板上,忽覺一陣風吹過,讓人不由地閉上了眼睛。

白若月再睜眼時,津渡還是原來的津渡,只是變了一番天地,木板之上,架起來了一個茶寮,黃竹的架子上,本該垂地的白紗被風雪吹起,頗有仙氣。

身邊的泥爐上,正燒著水,白色的霧氣隱隱帶出了茶香氣。整個津渡變得寬廣不少,還添置了許多物件,煥然一新。

白若月才要感嘆,就見柳山神的那把雲鶴扇,變了樣子。

原本扇子上白紙黑字,忽就化成了棋盤,黑白子布於縱橫之上。柳楠郢微笑著斂衣,盤腿而坐,擡手比了個“請”,道:“若月姑娘,可願同我下一局棋?”

方才他不是在喊著一個人的名字麽?白若月沒懂,他用法力,將平日用的茶具都弄來作甚,這是要在這裏下棋烹茶?

便問道:“柳山神,你不是要找人麽?我方才聽著你好像在喚一個叫做青君的人?”

“是的,在找我的龍。”柳楠郢擡頭看著飄雪,一臉從容,解釋著:“我的龍去歷六道輪回之劫來著,被我無意撞到了。那時,我不曉得這個因由,導致我們之間產生了些誤會,他惱了我,再不肯理我,就跑了。我在六界之中找了許久,才到了這裏。不過,我覺得我快要找到他了。”

“龍?”白若月近乎斬釘截鐵地說:“柳山神,我來這西湖之濱十八年整。雖不是日日都在,可西湖裏有什麽神仙,我很清楚。西湖之底,從未有過一條龍啊。”

若是有龍,那麽強大的靈澤,她會不知?

柳楠郢:“他存心要躲我,肯定不會以真龍之身示人,他從前在輪回裏,曾是一條小蛇。保不齊,他眼下就躲在水邊,裝是一只小水蛇呢!”

雪越下越大,可柳楠郢好似不著急了,慢條斯理地開始下棋。

他一邊思慮著棋子如何走,一邊感慨著:“青君他恨得我太深了,說要躲開,再也不見我了。”

好好的一條龍不做,要做一條蛇?這得生多大的氣啊。白若月在他之後,移動了棋子,問道:“可是山神是如何判定,他一定在此處呢?”

柳楠郢的眼睛落在棋盤上,可手指卻指向了頭頂上的一大片黑雲,那朵雲裏,似滿是永不會停的風雪,他到:“已經是暴雪了。”

“嗯?”白若月沒懂。

柳楠郢問:“姑娘可知龍族掌管什麽?”

“水。”白若月答。

“布雨施澤、江河湖海、明水暗水,都是龍掌管的水。”柳楠郢笑道:“我的龍,是掌管明水的。”

白若月知道水系都是龍王掌控,可卻沒聽過這個說法,“明水?暗水?願聞其詳。”

“落雨降雪,冰山地泉有變化,而形成在人間的水系是明水,由東海龍宮掌管。人間以外的水,是凡人正常情況下看不見、摸不著的水,是暗水,由西海龍宮掌管。”

這明水很是好理解,白若月問:“那暗水都有什麽?”

柳楠郢說:“上到天庭之上王母娘娘的瑤池之水,下到鎮壓萬鬼的度朔山邊的滄海之水,都是暗水。”

這個說法白若月是頭一遭聽,可這和她問的問題差了十萬八千裏遠去,於是又重覆,“那山神你是如何判定你的龍,在這裏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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